南宁地下“纯资本运作”卧底调查
“想成为千万富翁吗?来南宁吧,你要做的,就是先投入5万元钱‘入股’,然后租个房子住下来,再然后,你可以每天和朋友一起喝喝茶,一起吃饭唱歌聊天,闷了你还可以去旅旅游,够轻松吧?以如此轻松的生活状态,在南宁呆上两年,便可得到780万元、甚至1000万元的丰厚收入”
如果有一天,你接到这样的电话,你会动心吗?
这一定超出了你的想象空间,或者,你认为这是在梦呓。然而,在现实的世界里,这种近乎天方夜谭似的诱惑却真实存在。最近几年,正有数以万计的人们,带着这种幻想,从不同的地方,涌向那个“实现梦想”的地方——广西。
“别人说,广西有两样东西让人印象深刻,一个是桂林,桂林山水甲天下嘛;还有一个,就是传销。”在飞往南宁的飞机上,邻座的一位山东大哥低声问记者,“广西传销很厉害,这是真的吗?”
2009年6月5日至12日,《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成功进入南宁非法传销网络内部,揭开了以“纯资本运作”、“开发建设北部湾”、“千万工程”、“民间资本再分配”等名义进行传销活动的惊天内幕。
6月5日,通过内线的引荐,记者以“投资者”的身份,进入了南宁地下“纯资本运作”网络。
在这个非法传销网络内部,不止一名传销人员向记者“炫耀”:仅在南宁,从事“纯资本运作”的人数就超过了50万人,而整个广西,则有近300万外来人员,通过“纯资本运作”,在为北部湾的开发建设做着“贡献”。
关于从事非法传销的人数,记者无从考证,但是,7天的暗访,让记者见识了“千人大聚餐”的壮观场面,结识了近百名来自各地的“投资者”,熬过了10多次令人崩溃的强行“洗脑”
什么是“纯资本运作”?
“一次投入69800元,两年赚1000万”
6月6日上午,按照事先的约定,记者与一个叫做“阿西”的女子接上了头。阿西是广东人,自称曾做过直销,2008年10月来到南宁。在随后的7天时间里,阿西一直努力说服记者,希望记者成为她的“拍档”,也就是“下线”。
“纯资本运作”,按照“行业”内部的说法,就是“民间资本重新分配”。具体操作如下:首先你要“投资入股”。按照3300元一股的标准,你一次性要申购21股,也就是69300元,另外还要缴纳500元作为管理费用,这样算下来,一共需要投资69800元。
投入69800元的第二个月,“组织上”会自动返还你19000元,作为入股奖励,也有叫“工资”的。这样,你实际投入的资金是50800元。
至于为什么是3300元一股,阿西的解释是,这个项目最早的准入门槛是3800元,行业经过10年的发展,现在越做越大,挣钱也越来越快,69800元是根据最早股金推算出来的。
接下来,你要寻找3个合作伙伴,也就是要发展3个下线,你的3个下线同样要投资69800元,还要每人再发展他们的3个下线;你本人+3个下线+ 9个下下线,你的团队已经有13个成员了。“1变3、3变9、9变27、27变81以此方式发展下去,你的团队将迅速壮大,而你的千万富翁梦想,也就可以实现了。”阿西说。
按照行业人员的说法,正常需要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你就可以升为“老总”,累计收入正好是780万元。“这里有一个窍门,行业准入是凭身份证的,一个身份证只可申购一次,所以,为了挣钱更快,很多人都另外再找一个身份证,两个身份证同时运作,两年赚1000万元就没有问题了,”阿西告诉记者,“‘纯资本运作’其实很简单,你交上的69800元钱,分给了你的上线、上上线、上上上线,而你再去占有你的下线、下下线们的钱”
“行业”也有“自我保护”
公务员、广西本地人等五类人不得进入
在这个传销网络里,有严格的行规和“制度”。传销网络被叫做“行业”,入门初期叫“考察”,上第一次课叫“开班”,上线叫“家长”,上线的上线叫“大家长”,预约资深人士讲座叫“定班”,同时期入行的新人叫“同学”,同在一个团队的叫“同班同学”。
“定班”的多少,决定于你被洗脑的次数,在南宁的7天时间里,记者的“家长”阿西给记者安排了密集的“定班”计划,阿西的小本子上,写满了电话号码、地址和预约时间。为了能更深入地了解这个网络的真实情况,记者在不同场合分别与12个“资深人士”交流,每次交流的时间不低于一小时,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记者被“洗脑”十余次。
记者了解到,“纯资本运作”的“奖金”分配办法异常繁琐复杂。原则上,你的收入与你“下线”的工作能力有直接关系,你要维护好自己的“下线”,还要帮助“下线”发展“下线”。这样表述有些绕,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说明这个网络里,成员与成员之间的利益关系。简单说,你拉来了3个下线,并不算成功,你还要继续帮着你的“下线”拉人,你和你的“下线”拉来的人越多,你从他们身上分得的钱也越多。
出于对“行业”的“自我保护”,这个传销网络里还有一个“行规”,就是“五类人不得进入”,这五类人是:公务员、现役军人、学生、教师和广西本地人。
据一个“大家长”介绍,不让广西本地人进入,是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当地人知道这行这么挣钱,会把我们外地人赶走的,我们的安全就无法保证,同时也达不到引进外来资本的目的,政府也不会高兴。”
“暴富分红”之谜
“在中国大部分地方,如果你去银行取现金超过5万元,是要提前预约的,否则你是取不到钱的。但是在南宁,别说5万现金,就是10万、20万,你随时可去银行取。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这就是国家对我们这个行业的支持,这是特殊政策。”6月11日,“纯资本运作”头目之一,被称作“二哥”的一个青岛人告诉记者,“南宁随便什么银行,都是我们的合作单位,随时提现金。”
但针对“二哥”的说法, 记者并没有得到当地银行的证实。
根据“行规”,每月的8日—15日,是发工资分红的日子,阿西告诉记者,这一周的时间里,会有数以亿计的资金,从南宁各个银行流出,进入“投资者”的腰包。
为了验证她的说法,记者在“分红日”多次在某银行营业厅门前驻足,却没有见到“喜获分红”的热闹场面,而关于“家长”阿西及其他人的收入状况,也都是不能触碰的禁区。记者也曾向“同班同学”们打听,同学们也是一脸茫然。“暴利分红”的真实情况,更像是一种传说,或者是一个只有“家长”们才知道的秘密。
“巧借”“政策”洗脑
“国家优化资本结构试点城市”是对“行业”的“认可”?
参观南宁市的发展成果——这是新人“入行”的必修课。
一般情况下,“新人”会被安排去参观“南宁国际会展中心”、建设中的“东盟领事馆区”、新开发的住宅小区、当地旅游景点等。一边参观,陪在你身边的“导游”会告诉你,正是因为有50万人在南宁做“纯资本运作”,南宁才有了超过“深圳速度”的快速发展,是“纯资本运作”成就了南宁不知不觉间,“洗脑”工作已经悄然展开。
6月6日晚,记者随阿西来到南宁著名的住宅小区——山水美地。在一个单元房里,记者见到了 “大家长”级人物:大众舅舅。被称作“大众舅舅”的男子50多岁,自称是广东中山人,此前曾经营一家陶瓷厂,金融危机爆发,工厂做不下去了,在2008年10月来到南宁。
坐在客厅里,“大众舅舅”先是向记者讲解“纯资本运作”的由来,然后又让人播放关于南宁发展变化的光碟,以证明“纯资本运作”对南宁发展的贡献。“大众舅舅”对记者说,“纯资本运作”项目,是“1998年国家领导人去美国考察时引进中国的”,初期把这个项目放在了广西的来宾县,后来再一点点发展到了南宁。“中央给南宁的定位是:‘国家优化资本结构试点城市’,这就是国家对我们这个行业的认可,让我们先做试点,只是不便明说而已。国家对这种反传统的经济运行模式是支持的、肯定的,但是由于没有立法,所以也很谨慎,表面打击,暗地支持,不然的话,50万外地人在南宁,花高价租房子,整天吃饭、聚会、唱歌,就是不工作,当地政府怎么会不知道?你好好想想。”
这样的说辞,在随后的日子里,被传销人员经常提及,成为了拉人下水最为有效的借口和理由。
6月10日,记者被安排去一家商务会所听讲座。在一个狭小的包房,挤挤挨挨坐了约30人。在这里,阿西向记者引见了9个人,其中有5个湖南人、两个山西人、一个广东中山人、一个澳门人。阿西说,这9个人是和记者同一天进入“行业”的“同班同学”。
负责“洗脑”工作的是个杭州男子,30多岁。该男子强调,讲课期间不能记笔记,不能上厕所,不能提问。当讲到这个“纯资本运作”项目是“政府支持、国家认可”的时候,记者“同班同学”中的山西男子突然冷脸问道:“你说这是合法的,是国家支持的,有红头文件吗?”杭州男子表情瞬间僵住了,“当然有,但是你我都看不见,在政府里呢。”
关于媒体对“纯资本运作”的负面报道,杭州男子也有自己的解释:“所有负面报道都是国家安排的,是一种宏观调控的手段,目的是‘既要有人来(广西),又不要太多人来(广西)’。人来多了不好,会乱套,所以,政府经常搞一些负面报道,把胆小的,低素质的人吓跑,让聪明人进来。”
除了短暂的 “卡壳”之外,杭州男子的语言极富蛊惑性,其讲话不时赢得听众的阵阵掌声。而那个曾提出疑问的山西男子,则一直铁青着脸,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事后,记者与山西男子交流中得知,此人系山西某中学教师,被亲戚以“南宁高薪聘请教师,你来考察兼旅游,费用我出”为借口,骗来南宁。“到这里我就清楚了,这不就是传销吗?连亲戚都骗,还是人吗?”该男子愤然说道。
讲座结束后,他语重心长地奉劝记者,要是有机会,赶紧离开南宁,快回家去。
无处不在的“战场”
千人大聚餐 “家长”买单
在南宁,“纯资本运作”传销窝点遍布各处。在著名的山水美地小区,“大众舅舅”就曾向记者透露,这个小区里居住的人,80%是做纯资本运作的。记者被“洗脑”的地点,其中有4个就在这个小区的不同楼宇里。
除了居住地,众多的酒楼、咖啡厅、KTV包房也都成了传销人员发展业务的“战场”。6月7日中午,记者随“同行”到南宁XX海鲜酒楼就餐,其场面之大面令人震惊:整个酒楼宛若一个盛大的宴会,三个楼层的酒楼餐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记者按餐桌数量保守估算,今天中午,这家三层楼的餐厅,少说也有近千人就餐。
“看到这个场面了吧?这都是‘行业’里的人。”“家长”阿西告诉记者,这家酒楼的老板娘,是“纯资本运作”的前辈,她采用多个身份证同时入股的方式,两年时间卷走近亿元人民币,现已洗手不干了,在南宁开了这家酒楼,专门提供“行业”的人来吃饭和聚会,“广西人都知道这家餐厅的背景,外人一般不来这里就餐的。”但此说法是否可信,记者没有得到酒店方面的证实。
阿西一面向我这个“新人”炫耀,一面不住地和邻座打招呼。在这里,记者认识了同桌就餐的“辉哥”、“润发”、“泰隆”等行里的重量级人物。
这么多人吃饭,谁买单?记者的提问换来了阿西神秘的微笑,“这你不用管,尽管吃你的。”
后来,经过考察,也许觉得记者这个“新人”比较可靠,阿西才说了实话:每个“家长”负责自己团队的交通、吃饭等费用。
谁在运作“纯资本”?
“四大帮派”骗你没商量
什么人在从事“纯资本运作”?他们从哪里来?又是通过什么渠道来的?随着记者采访的不断深入,迷雾渐渐清晰。
7天的时间里,记者借“定班”的机会接触了大约近百人,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其中以广东、福建、浙江、湖南“四大帮派”为主,其余包括江苏、新疆、江西、重庆、上海、东北三省、山东、内蒙、贵州、陕西、山西等众多省份。
在这个网络里,大家互相都不透露真实姓名,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别名,别名有明星类、植物类、代号类等五花八门。
记者认识的“同行”里面,有叫傻根的,有叫水仙的,有叫银河的网络成员彼此之间也不互留电话,看似一个庞大的队伍,其实各人之间并没有多少联系,这主要源于“家长”的控制,你的身份证信息及手机号码只有你的“家长”掌握,你也不许私自打听别人的信息。
记者接触的人员中,谈到来南宁的经历,绝大多数人都言称最初是被朋友、同学或者亲属以各种名义骗来的。有以“有好项目,快来投资”为借口的,有说“这边做什么都挣钱,快来淘金”的,凡此种种。
在“绝望”与“无奈”中“坚持”?
歌舞升平的场景,吃喝玩乐的奢靡,无处不在的财富但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谎言。记者发现,在这个“行业”里,在很多人表面上的兴奋和贪婪背后,更多的是悲哀和无奈。
“稀里糊涂被骗来了,借来的69800元也没影了,怎么办?要么空手回家,要么,把本钱挣回来,坚持一下,也许真的就会有780万在前面等着。”成都女孩仙子向记者倒出了自己的无奈和苦楚。仙子被骗来后,选择了留在南宁继续骗别人,而据她透露,在南宁做“纯资本运作”的外地人,很多人的经历都与她很相像,想法也一致,就是“不能这么空手回去,也许,拉来的‘下线’有能力,可以带着自己一起变成富翁。”
仙子告诉记者,自己被同学以开服装店为名骗来的,后来,她又以同样的借口把自己的表哥、邻居骗来了,结果这两个“下线”一个留下来了,但是没有再拉来自己的“下线”,一个偷偷跑回了老家。“现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家长’不允许我走,让我坚持到底。但是,我真的绝望了。”
潜伏日记
(节选) 崔晓林
6月6日,晴
今天上午,与阿西初次相识。线人告诉我,阿西在传销网络里很有人缘,认识的人也多,是我未来的“上线”。我很清楚,要想成功进入这个网络,取得阿西的信任,是第一关。
见面地点约在了一家超市门前。10点15分,在来往的行人中,我一眼就认定了阿西,就是和我接头的人。也许是职业的敏感,也许,阿西的行为举止与普通路人有明显的不同,总之,当她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便感觉到了异样。果然,她从我面前走过,随后又折返回来,掏出手机打电话,几乎就在同时,我的手机响了。
阿西是个瘦弱的女子,目光温和,衣着朴素,与我想象中传销人员的样子相差甚远,这让我感到有些失望,临战前的紧张和兴奋也随之消失。在附近的茶餐厅里找个位置坐下,我们互相看了对方的身份证,简单介绍了一下各自的情况。
第一次见面,更多的是一种试探。阿西说话很小心,基本没怎么谈传销的事,只是说要带我各处走走,感受一下南宁的发展和变化。
晚上8点,阿西带我去见一个叫大众舅舅的人,这是我认识的这个行业里的第二个人。大众舅舅用了一个半小时,一对一对我进行“洗脑”。阿西对我说,以后我会认识好多人。我心里暗想,这是否意味着,我的大脑将经历一轮又一轮的被“洗”?
阿西和我约好明天十点见面,地点是香格里拉小区附近的建设银行。她将带我游览南宁城。
6月7日,阴,无风
南宁堵车很厉害,出租车缓慢地行驶,这让我有时间浏览车窗外的景色。南宁是个美丽的城市,随处可以看见开花的树,如果没有传销的存在,我想我会喜欢上这座城市的。
今天,阿西要求我把酒店的房间退了,把行李搬到她的宿舍里,以后,就住在那里。“宿舍条件很好,你可以和别人睡一个房间,也可以自己一个房间,甚至可以自己住一个房子。”阿西不停地劝我搬家,并表示不要我分担房租。我提出先看下宿舍环境,她犹豫了一下,随后把我带到了她的住处。她住在一个政府机关的家属小区里,房间四室一厅,宽大、整洁但有些简陋,除了床和沙发茶几,几乎再没有像样的家具。阿西告诉我,这个房子是她花3500元一个月租来的,除了自己住,就是提供给新来的朋友暂时落脚用。目前,有一个叫王大师的人与他同住。明天,还有两个人要来住,一个是她的广东老乡,一个是澳门人。
在客厅里,一些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阿西指着照片告诉我,这是和某某官员的合影,那个人是某某富翁我在照片上认识了一个叫做何道胜的人,阿西告诉我,此人在广西传销界大名鼎鼎。
后来,阿西又带我去看了另外一个房子。那是一个两居室的空房子,房间很凌乱,有一种发霉的味道。“如果你想一个人住,可以先住这里,待有别人住进来再说。房钱也不要你出。”阿西说。
下午,阿西带我去了青秀山风景区、国际会展中心、东盟领事馆区等地方。阿西说,不能白游览,要用心体会,理解南宁迅速发展的真正意义,“纯资本运作”的意义。我心里清楚,这也是在给我洗脑。临走,阿西再次叮嘱,一定要尽早搬过来住。
这一天很累,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6月8日,雨
南宁很闷热,在雨中走路都会出汗,雨水和汗水搅在一起,叫人很是不爽。早晨,阿西发来短信,要我10点钟准时到她的住处,今天她约了行业的高人,要给我“开班”。下午我才知道,开班是正式入行的前奏,主要是了解“纯资本运作”的行规和制度。
又是堵车。我迟到了10分钟,阿西显得有些生气。她告诉我,按行规是一定不能迟到的,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没人愿意等你的。约定的那个人已经走了,所以只好由阿西亲自给我开班了。
正式开班了,阿西制止了我想记笔记的行为,“不要用笔记,要用心记,用大脑记。”阿西一边讲解,一边在纸上画一些图表和线条,以让我直观了解成员之间的关系和分钱办法。整个过程大约用了两个小时,最后把我彻底讲晕了。我到底也没弄清楚如何分红,何时晋升老总,为什么可以短期赚到1000万。
下午,从2点到8点,6个小时的时间里,我走了三个地方,结识了16个“新朋友”,经受了四轮冗长的说教,疲惫不堪,回头看看身后的阿西,依然沉静而温和,没有半点倦意。
回到酒店,脑子依然混沌一片,晚上很长时间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很快就被噩梦惊醒,梦里全是和传销有关的片段。
夜深了,我站在窗前抽烟。雨一直下着, 窗外的景色显得模糊而迷蒙, 打开窗子,潮湿而新鲜的空气一下涌进房间。此时,已是6月9日凌晨4点钟。
6月9日,雷阵雨
今天情况更糟糕,上午2个小时,下午4个小时,晚上2个小时;全天惨遭轮番说教总计达8个小时。通过“学习”,我终于弄懂了复杂的奖金分配制度,也知道了他们拉人入伙所采用的常规战术和技巧。几乎所有说教者都对我说,找下线,就要找自己最信任的人,如朋友、亲属、同学等,找三个和你关系最好、最有能力的人作为你的合作者,还有最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在南宁做什么,拉人的时候更不能直接让他来做“资本运作”,要找借口先把人叫来南宁,然后再想办法说服他。
中午吃饭是今天的“亮点”。在XX海鲜酒楼,我见到了差不多有一千人之多的传销群体,场面壮观,令人震撼。
6月10日,阵雨
今天见了一个非常健谈的重庆女孩,据她说,她和香港男友在上海开了家洗衣店,本来生意不错,被朋友叫来南宁,从此卖了洗衣店,为实现自己的财富梦想而落脚南宁。听她说得挺热闹,但是隐约感觉她的眼神有些忧郁,女孩不停地抽烟,像背课文一样重复着别人早已说过的话,很熟练,但很机械,不够真诚。我想,她心里必有难言的隐情,不知是否有机会让她说出真话。
女孩讲了一件有趣的事:春节的时候,一个住在她家里的湖北小伙子,半夜趁人不备,悄悄逃掉了,走的匆忙,连鞋都没来得及换,是穿着拖鞋跑的。“回老家,还不把脚冻掉喽,”,“把他说的那么笨,不会再买一双啊!”阿西和重庆女孩边议论边开心地笑起来。
下午,去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区,小区里一多半的房子都没有人住,显得很空寂。在10层的一个单元房里,我见到了美院毕业的小元,小元28岁,吉林人,毕业于某美院艺术设计专业。小元的说教辞令同样是老调重弹,没有什么新意,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头飘逸的长发,和墙壁上他自己创作的剪影作品。这是一个有些才气的小伙子,可惜,自己的人生路,稀里糊涂就走偏了
晚上依然失眠,依然做梦,我是不是病了?
6月11日 晴
今天发生的事有些让我哭笑不得。
我问阿西,是否有关于“行业”方面的文字资料,阿西说,书摊上有卖,我带你去买。在书报亭,阿西精心为我挑选了三本所谓的“纯资本运作”工具书。其中有一本类似杂志,又不是杂志的刊物,封面上写着:西部精英必读(二);另外一本更离谱:连刊物名称都没有,封面显要位置印着“马云论虚拟资本运作的方式”;还有一本小册子 ,是一个叫做丁耀华的人写的一个所谓的广西资本运作调查报告,封面特别注明:“内部资料 注意保密”。
这3本读物均没有刊号和刊名,其印刷粗糙不堪,错误百出。3本读物均大肆鼓吹纯资本运作的合法性、合理性、生命力和对广西发展所做的贡献。令人气愤的是,在“西部精英必读(二)”这本非法出版物中,竟全文抄袭了本刊记者采写的、发表于本刊2009年第10期的文章《广西北部湾:“雁群效应”形成》一文,且没有注明稿件来源及作者署名。没想到,一篇正常的新闻报道,会被用来作为宣扬传销的工具,真是令人苦笑不得。我又想到马云,他“论资本运作”竟然被拿来当了传销的旗幡,更让人啼笑皆非了。
组织领导传销罪
2009年2月28日,第十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七次会议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七)》,修正案中新增了“组织领导传销罪”,将传销犯罪正式纳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组织、领导以推销商品、提供服务等经营活动为名,要求参加者以缴纳费用或者购买商品、服务等方式获得加入资格,并按照一定顺序组成层级,直接或者间接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依据,引诱、胁迫参加者继续发展他人参加,骗取财物,扰乱经济社会秩序的传销活动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近年传销“变异”品种
(不完全统计)
假直销
假借直销名义进行传销,借销售伪劣或质次价高的产品变相拉人头牟利。
“远程教育”
以某教育网站为产品,加入该传销活动须交纳500元,在该网站注册一个用户名,就有资格发展他人加入。
“网络销售”
参与者需通过网上申购伪劣“金表”、首饰等加入,一次申购收取3800元,申购后即可发展其他“买家”。在犯罪活动中常伴有暴力、非法拘禁等行为。
“连锁销售”/“连锁经营”
参与者交纳一份以上的产品费(产品一般为廉价的西服、化妆品等,通常每份3800元),即可加入“连锁销售”组织,有资格发展下线,收益有直接提成、间接提成、销售补助、效益分红四种奖金分配制度。因其宣称“投资69800元,出局时可赚到1040万”,故又称“1040阳光工程”。
“纯资本运作”
没有实际产品和企业,以“北部湾开发”、“民间资本运营”、“北部湾经济产业发展基金”等名义,鼓动参与者投资入股,需一次性申购21股共69300元,即可发展“合作伙伴”,一个“投资者”只限发展三个下线,通过层层发展累积“投资团队”。该传销活动强调“政府背景”,蛊惑性强,危害性大。
后记:
对“恶之花”要除恶务尽
“纯资本运作”在广西可谓风起云涌。据记者多方了解,在广西的北海、钦州、柳州、桂林、玉林等城市及来宾等县城,均存在这种打着“政府暗中扶持”旗号的“民间资本新运作方式”。
但实际上,广西各级政府坚决打击各类非法传销的行动从未稍歇。记者登录广西自治区官方网站,打击以“纯资本运作”等形式传销行动的报道随处可见。大案也频频告破——今年3月10日,南宁市江南区检察院以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批准逮捕了以郑志鸿、杨盛军等人为首的“纯资本运作”传销团伙10名骨干成员;4月16日,南宁警方与北京公安部门在北京联手抓获了以“圈中名人”、传销大头目何道胜为首的来自南宁的传销人员20多名
然而,在暴利面前,更多的传销人员依然铤而走险,而且,因传销活动带来的“经济效益”,也让一些“局外人”因之而富。
“表面看起来房地产火了,餐饮业火了,连出租车生意都火了。”6月11日,广西某大学南宁学院的一位教授向记者表达了他对传销现象的隐忧之情。该教授认为,作为北部湾经济区的核心城市和中国—东盟贸易博览会永久举办地,南宁的发展前景十分广阔。但是,猖獗的传销活动无疑是这个城市百花园中的“恶之花”,我们决不能为它外表的明艳所迷惑,必须做到除恶务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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