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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忠意/文
暑假刚到家,就听说母亲和弟弟在G城不是做生意,而是搞传销。八竿子打不着的传销此刻真的就发生在我的亲人身上?是谣言还是事实?
我的家庭虽不富裕,但很是和睦温馨。父亲是手艺人,母亲做小生意,弟弟中专毕业后一直在外打工,而我也即将毕业工作。幸福生活就在眼前,为什么一向精明的母亲和懂事的弟弟就身陷传销了呢?我和父亲心急如焚,连夜买票奔赴G城。
一连串疑问
一下火车,天上飘起了小雨,有点冷清。只有母亲一人在火车站接我们,问及弟弟和他的朋友小周,母亲说他们还没起床。
母亲带我们来到一高档小区,每月房租1000元,我很诧异:母亲总共才带4万块钱来G城,开服装店要租店面还要进货,哪有闲钱租这么好的小区?一进屋没看到弟弟和小周,母亲淡淡地回答:“两个人呆在这开销太大,所以我叫他去外面打工了。小周回老家去玩几天,所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这。”母亲的生意不是一直很好吗,弟弟怎么还去打工呢?小周不也是在开鞋店吗,怎么回老家了呢?一连串疑问在我心中滋生。
母亲的电话响个不停,母亲说都是老乡打来询问我和父亲是否已到,并说他们等会过来看望我们,老乡的热情让我和父亲始料未及。
母亲的坦白
刚坐定,母亲开口了:“我跟你们说一件事情,我在这没有店面,我做的不是普通生意,是和政府合作做项目,投资3.35万元可以赚到538万元,不可思议吧?”母亲坐在沙发上,镇定而自信,“等会有老师跟你们介绍我这个项目,我叫你们来也是希望你们经过考察后支持和理解我,回家后消除谣言,免得破坏市场。”母亲的话冷冰冰的,在她眼中,我们仿佛是她的客户。
“那你和政府合作半年,赚了多少钱?”父亲着急地问。“只要发展一个客户就有6000多块钱的提成,但是我在这半年还没发展一个客户,钱又剩下不多了,所以我叫儿子去打工挣钱,我继续留在这发展客户,小周这次回老家也是发展客户去了,你们放心,我总会拉到客户的。”母亲很坦然。“没钱你干吗租这么好的小区?”“这是我们组织的要求,客户来了看到我们的居住环境才更具说服力。”
一切既成事实,我和父亲心怀的侥幸被母亲的坦白击得支离破碎。
仗义哥们“引荐”
时间倒回到今年年初,来我家玩的小周偷偷地和弟弟说他堂姐在G城做生意已经有车有房,所以极力引荐弟弟和他去G城。小周是弟弟的初中同学,为人很是仗义,两人关系很铁。听铁哥们这么一说,弟弟二话不说就和他来到了G城。十天之后,弟弟打电话通知母亲来G城看店面,三天后,母亲和弟弟回老家筹钱,准备在G城大展身手。就这样,小周成了他姐姐的下线,妈妈和弟弟就成了小周的下线,三人成了拴在一条线上的蚱蜢,并合伙撒了一个在G城做生意的弥天大谎。
“一对一”洗脑
事情得到证实。母亲果然是在搞传销,我和父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母亲却说,你们考察几班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上午9点整,第一位“投资咨询老师”敲开了门。一阵寒暄和恭维,“老师”打开话闸。话题从什么是传销开始,先给我们打一预防针。然后介绍他们的项目———民间资本运作。“老师”说只要投资3.35万元,引进3个客户,就可以赚回538万元。而你引进3个最优秀的客户后就一劳永逸了,因为他们每引进一人你都可以得到提成,所以一局下来,只要引进55个客户,你就功德圆满,抱得538万元归。摆在我们眼前的那些经过“经济学家”分析的数据,看上去完美得无可挑剔。尽管“老师”巧舌如簧,但我和父亲不为所动。“这些数据我们不管,我们只想知道我们交的钱到底是谁在管?”“我只负责讲课,你们的疑问等考察清楚后就会消解的。”“老师”将话题绕了过去。
一小时后,“老师”够钟走了。另一位“政策咨询老师”准时敲门。他把公文包内厚厚的公文拿出来一一讲解,时不时引经据典,譬如“哪一年,国家准许非公有制经济投资进入”,又如“哪一年国家允许民间资本运作”等等。看到他拿出的文件很多都是将报纸上剪下的一小块文字复印在一张纸上,并且看不出报纸的出版日期,我表示怀疑,“老师”说他很理解,可以上网查找,我们这些文件都是合法的,还拿出一本《民间资本富中国》的专著消除我的顾虑。父亲对于这一大套理论很是烦躁,他只想弄明白,母亲交的钱在谁的手上,并说要退出。“老师”说:“退出和我没关系,我和你们都是毫无利益关系的,我们都有具体的分工,我只负责讲课,退不退出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情。”
寻找证据
两个小时下来,我和父亲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资金是怎样流动的。母亲也说不知道,她说他们内部有规定:下级不能过问上级的事情。反正只要你能引进客户,就有提成发给你,这个是我亲眼所见。我和父亲的耐心被这些“老师”消磨殆尽。但是母亲还是希望我们陪着她继续考察,她觉得多考察几天我们肯定能明白的。
没有公司,没有产品,没有领导,没有任何证据,只有分散在各个小区的“项目投资者”和母亲手机上一大串陌生号码。找不到证据,执迷不悟的母亲不肯跟我们回家。我和父亲决定继续陪母亲考察,好发现破绽让她死心。我们跟着母亲去拜访形形色色的“成功人士”,大家果然无一例外都租住在高档小区。其中自称有工程师、生意人、老师、某县公安局的退休局长……但当我提出看他们的证件时,一直温文尔雅的他们极为生气,说出来的话也大失水准:“你算老几,凭什么看证件?”而当我看他们的公文时,发现一份公示的文件没有盖章,陪同的“老师”极为慌乱。种种的一切,母亲都看在眼里。
传销离我们有多远?
在我们的生拉硬拽之下,母亲回家了。脱离了传销的环境,母亲回想起自己在G城的点点滴滴,发现了不少破绽。内部人士曾对母亲说:“就怕人不上来,只要他上来考察我们就有办法把他说动心”;母亲曾看到一位“老师”自己写“公文”用来忽悠人;母亲对上门拜访她的客户撒过谎,说自己已经引进很多客户,骗人家动心;这个组织不发展当地人,是怕引起当地人的动乱;他们打着“扶贫教育”的幌子,发的慈善卡只是一张废卡……母亲说她也想过自己的处境,只是每天生活在那种环境中,接受内部人员的“洗脑”,于是越来越不可自拔。
“3.35万元赚538万元”,听上去是天方夜谭,但就有别有用心的人能让你相信这是可以实现的。
谢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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